2024年8月22日，貴州省畢節(jié)市金沙縣，村民正在晾曬高粱。圖文無關。視覺中國圖

2024年9月上旬，貴州省畢節(jié)市金沙縣民政局就當地殯葬管理辦法的修訂向社會廣泛征求意見，當地部分民眾公開表示要求土葬、抵制火葬。近期的短視頻平臺上，也有不少IP地址為貴州的網民發(fā)布視頻，表達類似訴求。

“面對老百姓的抵制（火葬）行動，我們還在依法依規(guī)地做大家的工作。”9月18日晚間，金沙縣民政局相關工作人員回應南方周末記者。

火化場沖突

金沙縣多位居民告訴南方周末記者，近期抵制火葬的風波與數月前金沙縣火化場一起沖突有關。

2024年7月初，金沙縣桂花鄉(xiāng)回龍村村民李勇（化名）的九旬母親過世，按慣例要由該縣唯一一家火化場火化?！澳翘焱砩?，我們把母親送過去火化，出爐后遺體只有頭骨和少部分粗大骨骼，其余的都是灰。我們很難接受?！崩钣抡f。

李勇介紹，按照當地農村風俗，一般逝者火化后，留有相對完整的人體骨骼，入殮埋葬的是火化后的遺骨，也就是很多農村常見的骨灰入棺套葬?！昂芏嗳嘶鸹蟀ɡ吖?、細碎的小指骨都在，而不是一捧灰?！?/p>

李勇及親屬向當地火化場要說法，得到的答復為“老人年紀太大所致”。李勇認為是火化場的操作過失，沒有控制好爐溫和火化時長。

金沙縣火化場一名男性工作人員對南方周末記者回應，遺體火化后的情況與逝者生前的骨質情況密切相關，李勇母親火化后的骨骼大致都在，并不是外界傳說那樣只剩骨灰。

多位回龍村村民介紹，事發(fā)當天和次日，李勇及一眾親屬堵住了火化場的入口，一度造成火化場停擺的局面。

“后來家里人說不適合讓老人的遺骨一直放在火化場，再加上官方來了一些人溝通，最終我們就回家了。”李勇回憶，事后，火化場與其簽署了和解協議，賠償了一定金額。

上述火化場工作人員稱，“為了這個事我們公司進行了賠償，當時也報警了，上級部門都來看過?！焙笥指目诜Q，“沒有賠錢，我們都沒有錯怎么會賠錢?！?/p>

李勇的親屬在社交平臺發(fā)布了相關情況，引發(fā)當地民眾關注?！拔野l(fā)了視頻后，很多人都說遇到了相似的情況，還有人跟火化場打了官司，大家心里都不想火化。”李勇親屬告訴南方周末記者。

多個村民介紹，與李勇家情況類似的還有平壩鎮(zhèn)某村民，這兩家都曾公開表達對當地火化場工作的不滿和對火葬的反對。

在此期間，9月12日，金沙縣民政局發(fā)布消息稱，該部門對《金沙縣殯葬管理辦法》《金沙縣農村公益性公墓建設及管理實施辦法》進行了修訂，并根據各成員單位反饋對該草案進一步修改，形成了征求意見稿，現予以公布征求意見和建議，希望社會公眾在10月2日前反饋。

這是金沙縣在貴州省殯葬管理政策修訂之后的配套修訂，與現行管理辦法相比，征求意見稿沒有重大變化。然而，公眾出現了大量反對的聲音?！斑@個事情是因為部分村民拉了很多的群，帶動了很多村民來抵制火葬。每個村里只要有一些牽頭的人，那些不愿意火葬的人就會起來回應，目前確實有一兩次上千人的群體意見反饋，其他主要是發(fā)短視頻?！?金沙縣石場鄉(xiāng)政府一位工作人員透露。

對于上述村民與火化場的沖突，9月18日，南方周末記者致電金沙縣桂花鄉(xiāng)政府辦公室，工作人員稱未聽說相關情況，確認后再答復。金沙縣平壩鎮(zhèn)政府工作人員也表示不清楚相關情況，以官方通報為準。

農村喪葬負擔

按照金沙縣現行殯葬管理辦法，該縣行政區(qū)域內實行火葬，火葬區(qū)域內死亡人員的遺體必須實行火化，嚴禁土葬遺體。骨灰應當寄存于骨灰堂或者安葬于公墓，嚴禁骨灰入棺套葬。此外，尊重國家規(guī)定的10個少數民族的喪葬習俗；自愿實行火葬的，他人不得干涉。

2024年5月發(fā)布的《貴州省殯葬管理條例》略有不同，具體為在人口稠密、耕地較少、交通方便的地區(qū)應當實行火葬，其他地區(qū)實行土葬改革。土葬改革地區(qū)，遺體或者骨灰應當葬入公墓或者農村公益性墓地。

在實際運行中，由于金沙縣少數民族較多，很多殯葬管理規(guī)定執(zhí)行得并不嚴格。多位村民向南方周末記者表示，“骨灰入棺套葬”的情況在當地農村普遍存在。這在客觀上使得殯葬改革中的“節(jié)約殯葬用地”流于形式，不僅未能“節(jié)儉辦喪事”，反而增加了村民的喪事負擔。

多個鄉(xiāng)鎮(zhèn)的村民反映，對于農村喪葬來說，實際上火葬的花銷比土葬還高?！拔覀冞@里山多路不好，火化場就一個，一般村民辦喪事走一趟火化場需要十幾二十輛車跟著，來回花銷大不說，還經常發(fā)生交通事故。”回龍村一位個體商戶說。

李勇親屬稱，親人離世去火化場，每一個步驟都須付費，家屬自主選擇空間不大?！疤нz體要錢，撿骨頭也要錢。雖說是辦喪事死者為大，農民能有多少錢？”

金沙縣火化場一名女性工作人員表示，一般流程的遺體火化是統一收費，主要含在金沙縣域內遺體運送至火化場至出爐撿灰；如果是金沙縣外接運遺體、精細化撿灰或者涉及喪葬禮儀的服務，需要額外付費。

此外，公共墓地的收費也是村民喪葬的痛點。“位置好的墓穴都被活人預訂了，一個墓穴能高到十幾萬，即便普通的也要兩三萬元，幾千塊一個的都很難找，窮人家很難負擔得起。加上農村都有自己的墳地，大家就不愿意火葬（骨灰入公墓）。”上述商戶說。

石場鄉(xiāng)政府的工作人員介紹，村民反對火葬也與民俗有關。“貴州少數民族多，很多傳統民俗根深蒂固，入土為安的觀念深入人心。反對的人主要集中在五六十歲年齡段，開始關注殯葬，但觀念很難改變?！?/p>

石場鄉(xiāng)政府的工作人員表示，為了落實殯葬改革，促進公民文明、節(jié)儉辦喪事，金沙縣政府已多年開展倡導火葬的宣傳教育，對于非少數民族地區(qū)，“我們就是反復做大家的工作，群眾意見我們都會密切關注，接下來如何推進還要等上級的通知?！?/p>

（南方周末實習生吳鑫韜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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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 譚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