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后小賈,將自己定位為“躺平規(guī)劃師”,一年以來,他幫900多個人規(guī)劃了怎么才能“躺平”。大多數(shù)的方案是這樣的:儲蓄一定金額的錢,然后尋找到一個合適的十八線小縣城,住一段時間。
“躺平”是個很主觀的事,每個人對它的定義不同。為了在個人需求跟旅居環(huán)境中間找個平衡,找到高性價比的選項,今年6月到9月,他開車自駕34個城市,體驗當?shù)氐淖夥績r格、生活基礎(chǔ)設(shè)施、交通情況。他統(tǒng)計過,每個月花費控制在3000元左右,又適宜“躺平”的城市,有139個。
在廣東陽江,他住過一天只要26塊6毛8的海景房,是個有兩張床的酒店式單間,推開窗外面就是海。他還到過山東乳山、海南?;◢u,在這些地方,600塊錢一個月能租到鄰海的單間。一路上,他也看到不同的生活方式:有住在房車里的人,也有聚居在湖州數(shù)字游民公社里的程序員、線上工作者。
之所以做“躺平規(guī)劃師”,是因為他自己也沒搞清楚“到底要成為什么樣的人”。他學歷不高,做過非常多份工作,這些經(jīng)歷重復、疲憊,充斥著人際關(guān)系的磨損。辭職之前的一年,他換了四份工作。對他來說,做“躺平規(guī)劃師”,四處游歷,制作視頻內(nèi)容,是他的愛好,也讓他看到了視線之外的廣闊世界。
現(xiàn)在,他會告訴每一個找他的人,人生可選擇的道路有很多,很多人之所以躺不平,是因為在追求別人眼里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自己真正喜歡的生活。
以下是小賈的自述。
自駕34個城市
我從去年9月開始更新視頻,講哪些城市房租一個月只要600塊,可以去“躺平”,講怎么能實現(xiàn)FIRE,不工作也能生活??赡苴s上了一個情緒點,“躺平”好像變成一個特別熱的話題,以前大家就是說說,到今年,真的有人有所行動。要是全都加起來的話,找我做“躺平規(guī)劃”的人有大概900多個。
為了有更多實地經(jīng)驗,今年六月初,我開始沿著海岸線自駕游,想尋找月花3000元、適合“躺平”的城市。
我基本上把南方的城市走了個遍——從深圳出發(fā),最先去惠州、珠海,往南到陽江,再去湛江。接著我坐船去了海口,繞了海南島一圈,再去了廣西北海,之后是云南的麗江、大理和香格里拉。離開云南之后,我又去了四川,經(jīng)過了成都、攀枝花、重慶,再繼續(xù)北上去了西安、洛陽、鄭州、開封。一路到山東,去了濟南、威海、乳山、青島。再南下去了杭州、紹興、溫州,經(jīng)過福建的廈門、泉州之后來到南澳附近,到了潮州、揭陽和汕頭。
▲?陽江市的南海。圖 /?小紅書@躺平規(guī)劃師
為了省下交通費用,我花三四萬買了一輛帶保險的五手車。比起坐高鐵、飛機,自己開車是最便宜的,可以點對點,平均一次行程開兩三百公里,多的時候開六七百公里,走高速都不遠。最后算下來,這三十多個城市的游歷,油費大概在14000元,大額餐飲大概在2000元上下,最重要的,也是最關(guān)鍵的住宿,只有4000多元。
怎么把住宿控制在這么便宜的范圍內(nèi)呢?我總結(jié)了一些技巧。
租房渠道上,除了貝殼、58這些租房App,微博、小紅書、B站、抖音上都可以搜索“XX地出租”。還有各個城市的豆瓣租房小組、閑魚的租房頻道、高德地圖、本地的租房公眾號,都有租房信息。也別忘了大部分賓館、酒店都支持月租,尤其是度假城市,一抓一大把,就是需要在美團或者高德上一個一個打電話去問。
我一般是在美團、閑魚、貝殼、高德這4個平臺去搜索比價,然后找到老板的電話,直接問:“我給你好評,你能多少錢給我?。俊?/span>
最便宜的一次是在陽江,我花不到80元住了3天,每天的房費是27塊6毛8。老板聽說我能給他三個好評,特別開心。最貴的則是在上海,花了250元,離市區(qū)很遠,快挨著蘇州了。
我發(fā)現(xiàn)一個規(guī)律,能找到低房價的城市,基本都是城市本身自帶度假屬性,其次是房子的數(shù)量供大于求,這樣的話,在淡、旺季就會有很大的差價,淡季時,四五十元能住很不錯的房子。
這些城市的不同之處在于,經(jīng)濟發(fā)展早晚留下的痕跡不同。比如山東乳山,多數(shù)房子老化嚴重,樓層矮、外墻老,建筑風格也比較有年代感。而廣州惠州,在靠海的大亞灣那邊建了很多二三十層的海景商品房,房子很新,視野也不錯。
▲?乳山的房子多數(shù)年代感較重。圖 /?小紅書@躺平規(guī)劃師
我制定了一個專門的“躺平考察執(zhí)行表格”,分成了14個部分,包括交通、基礎(chǔ)建設(shè)、地理位置、氣候、物價、語言特色、工資水平、城市發(fā)展、景區(qū)、人文歷史、城市服務住房等方面。
在這些比較遙遠、經(jīng)濟不發(fā)達的小城市,租房子要更加謹慎??捶孔樱扔^察小區(qū)外部,看看周圍有沒有在施工的工地,工地一施工就是好幾年,影響睡眠。再看看周圍有沒有化工廠,還有基礎(chǔ)生活設(shè)施,超市、藥房、飯店的分布,交通出行方式有哪些。進小區(qū)內(nèi)部,觀察衛(wèi)生環(huán)境,要注意,老和臟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有的小區(qū)雖然老,卻很干凈,有的小區(qū)外表看起來很新,樓道里面卻很雜亂。
還有幾個小技巧。每年的10月份一直到過年,也就是次年2月份,是租房的淡季,趁這個時間點去租房,很容易砍價。準備去旅居的話,多關(guān)注幾個當?shù)氐墓俜劫~號,比如“乳山銀灘濱海新區(qū)”“乳山發(fā)布”,里面會更新最新的通知和變化。租房時,盡量選那些外面帶有商業(yè)街的小區(qū),生活便捷不少。
一路上,我看到了很多不同的生活方式。很多“躺平城市”老年人多,他們每天遛彎兒、種菜,空閑時打打麻將、嘮嘮嗑。我看著他們的生活,有時候想,人生的順序為什么不能調(diào)換一下?為什么不是四五十歲想安定下來的時候再去打工?現(xiàn)在年輕,正是很想去別處看看的年紀。
印象深刻的是在浙江湖州的安吉縣,聚齊起了一個數(shù)字游民為主的“公社”,有辦公場地、住宿地,一個月花440元或者1080元,可以選擇住在六人間還是兩人間,和一群同樣遠程工作的人一起生活。我會覺得,其實在全國各地很多地方,不少人在探索著不上班工作的經(jīng)歷。
除了像我這樣自駕的,還有一些人是開房車到處跑。我之前也考慮過房車,一輛房車,30萬能買到,缺點在于折舊率太高,開個五年,30萬就會腰斬。我見過一個房車的駐車營地,近距離觀察住房車的人的生活狀態(tài),他們用水和上廁所不方便,每天都要處理排泄物,思考之后,我覺得自己不能接受這樣的生活。
看到這些生活方式,更加印證我的想法——世界那么大,有錢沒錢,都是一樣地過日子。
到底什么是“躺平”?
自駕回來之后,我開始更新視頻,找我咨詢“躺平”城市的人,明顯變多了。
很有意思的是,我發(fā)現(xiàn),“躺平”其實是一個特別主觀的事情,每個人對“躺平”的定義很不一樣。
比較主流的看法,覺得“躺平”就是辭掉別人都覺得很好的工作。一個留學回來在上海大廠工作的富二代,他說他的工作內(nèi)容不復雜,特別簡單,就像流水線上打螺絲一樣,很重復,沒什么技術(shù)含量。他就特別納悶:我出去留學了,花了那么多錢,學了一身本事,回來就干這個?他自己家里也有錢,那這樣有什么意義呢?他就想辭職,但又不知道辭職能干什么,舍不得辭職,所以找我咨詢。
還有人覺得“躺平”是以有能力買一套房子為時間節(jié)點,買房之后的生活都算“躺平”。有個香港的中年人,從事比較高端的工作,但是香港生存壓力大,房價高,幾百萬都買不了40平方米的房子,工資跟房價不成正比。他經(jīng)常到深圳出差、購物,周末的時候還會去龍崗區(qū)那邊吃飯,因為價格便宜,服務又好。他的很多朋友在中山買房,他就想著,要不要過幾年來內(nèi)地生活,問我是中山好還是惠州好,他知道惠州有很便宜的海景房。
▲?惠州的海景房。圖 / 視覺中國
還有人心里的“躺平”,其實是卷起來了。有個公務員大哥,我覺得他在他生活的城市已經(jīng)很好了,年薪二三十萬,車子、房子都有,結(jié)婚有小孩,特別穩(wěn)定。按理說,他已經(jīng)擁有很多人不曾擁有的東西了,但他依然覺得這些東西不夠,他還要有更多的錢才能躺平,或者更多的“Plan B”。
我告訴他,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幸福了,沒有必要做無謂的探索,甚至有可能讓你現(xiàn)在的生活變得更差,但他還是要再做點什么,比如做個生意,賺更多的錢。對他來說,通往“躺平”的道路就是不斷地卷自己,不斷地賺錢,不斷地獲得安全感。
公務員跟大廠人,是找我的很典型的群體。公務員普遍不知道怎么能“躺平”,對“躺平”沒有概念。他們工作很穩(wěn)定,但穩(wěn)定的對立面是,你需要一直穩(wěn)定下去,一旦發(fā)生點小意外,離開這個崗位,你就沒有了這份工作關(guān)聯(lián)的一切,那些保障都沒了,所以他需要一直做這份薪資不高但很穩(wěn)定的工作。在他們的腦海里,“躺平”不包括換一份工作、辭掉工作,更不可能是從此不工作。想都不敢想的,最多就是像那位大哥一樣,想再干個副業(yè)。
大廠人是另一種對“躺平”沒概念。雖然大家都說大廠加班,工作很累,但很神奇,來找我的大廠人,我沒感覺到他們對加班的抵觸,相反,他們都是用很滿意的口吻說,加班有加班費,晚上打車報銷,還有免費夜宵,我甚至覺得他們加班還挺爽,因為真的能掙錢。
他們主要是焦慮未來,不知道還能不能往上走,偶爾想離職,但又不會真的離職,頂多是有很多情緒要抒發(fā)。我的判斷是,他們只想得到一個答案,一個保底的選項,一個能完成的目標,就是我到底要工作到什么程度、攢多少錢,才可以放松下來。
他們特別需要這個答案,來自外界的答案。因為要是按照他們自己的答案,有這些還不夠,他們周圍都是更有錢的人,那個圈層可能有一個標準是,要攢夠1000萬才行。那我告訴他,攢夠幾十萬,找南方的一個城市,一個月房租600塊、伙食費800塊,就能生活得很好,他們就能接受,就覺得,哦,我這樣就可以了。他們想知道一個確切的時間點和標志事件,并且由我來堅定地告訴他們。
我觀察,有了這個答案,大廠人還是會重復以前的生活方式,但是心態(tài)會發(fā)生改變,他們再工作起來就會輕松很多,反正大不了就按照我說的這種方式生活。
我比較驚訝的是,還有十幾個學生來找我咨詢。有個男孩跟我說,我不想上學了,講了學校里很多復雜的人際關(guān)系、學習壓力,還有父母吵架等原生家庭的問題。他就很苦惱,不知道怎么面對社會,不知道能干什么工作,不知道怎么去賺錢。他渴望的“躺平”有點像脫離社會,什么都不想做,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學生渴望的“躺平”有點像脫離社會。圖 / 《陽光普照》
還有的年輕人就是想gap一下,找個小城市,花比較少的錢,什么都不干,生活兩個月——這種需求是比較多的。
總的來說,“躺平”關(guān)系到每個人對它的定義,也涉及每個人對生活的需求和欲望。它又受客觀的現(xiàn)實制約,你有多少儲蓄,可支配的錢有多少。要在主觀和客觀之間找到一個中間點,先讓客戶了解自己,再理清資產(chǎn),最后做選擇。聽起來很容易,但其實很多人是不了解自己的,對自己的財務情況也不清晰,更不知道有哪些路可以走,哪些是不同于自己正在走的路。所以,“躺平規(guī)劃師”不是只教人“躺平”,它更像一個復合職業(yè),包括信息提供、心理咨詢,還有方案定制。當然,前期還得四處走訪,制作視頻,讓大家知道我是干什么的,能提供什么。
有時候我會遇到一些特別有意思的情況,比如一個年薪百萬的人問我,他有900萬可支配的現(xiàn)金,能做哪些投資,能怎么躺平。我當時滿頭問號,這是我配回答的問題嗎?
一天26塊錢的海景房
規(guī)劃“躺平”,其實是一個了解自己的過程。我做了一個問卷,包含29個問題,讓客戶來回答。
最重要的一個問題是,對“躺平”或FIRE城市的生活成本是否有要求?這里面也分出兩個小問題,第一是租房價格。拿我自己舉例,我能接受的正常房租是在1500元以內(nèi),在保障正常生活的三件套——洗衣機、空調(diào)、網(wǎng)絡都有的情況下,越低越好。另一個小問題是對當?shù)匚飪r水平的要求,我自己很少吃零食,水果每個月吃幾次就可以了,正常一日三餐控制在50元以內(nèi),這樣加起來,每個月的花費是在3000元左右。符合這個條件的城市我統(tǒng)計過,有139個。
其次,對環(huán)境有哪些要求?有的人看重的是風景,有的喜歡海,有的喜歡山,山東乳山,廣東惠州、陽江、湛江,廣西北海、防城港,福建三明,這些地方有海景,不過越往南越潮濕。云南保山、玉溪,貴州畢節(jié)、六盤水,四川達州、攀枝花,這些地方有山景,相對來說,貴州和云南比四川的氣候更宜人一些。
▲?貴州有山景,氣候也更宜人。圖 / 《路邊野餐》
對親密關(guān)系看不看重、有沒有思鄉(xiāng)情節(jié),這個問題也包含在內(nèi),它關(guān)系到選擇的城市離自己老家最遠能有多遠。要是忍受不了孤獨,去離家上千公里的地方,回家一趟太麻煩。要是東北人來咨詢,我會推薦營口、葫蘆島、阜新、乳山。乳山就不說了,阜新有露天礦國家公園,風景很好。營口、阜新、葫蘆島的位置都比較靈活,離北京這樣的大城市近,高鐵方便,可進可退。
還有一個問題,我單獨提出來,就是話題性高不高。不像我先入為主的那種,以為大家“躺平”就要躺一輩子,大部分人可能就是過去一個月、兩個月,他們很在意這兩個月的體驗能不能在網(wǎng)絡上獲得更多的點贊,發(fā)個朋友圈被大家看到,讓大家覺得這件事很有意思。
目前比較有話題性的地方有鶴崗,阜新,鶴壁,乳山。但我不太推薦鶴崗,那邊實在太遠了,過去要轉(zhuǎn)很多次車,冬天非常冷,風景也就那樣,早些年它沒有競品,現(xiàn)在能選擇的地方太多,顯得比較雞肋。
為什么要花這么長時間、用這么多問題來分析需求呢?如果對自身需求不明確,選擇城市的時候只會人云亦云??,別人說好,自己跟著去了,到時候吃喝、租房都得花錢,過了一個月,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喜歡這個城市,還沒有朋友,代價太大。
我總結(jié)了一下,南方的“躺平城市之王”是廣東陽江,北方的是山東乳山。
陽江海陵島是我住過性價比和整體感覺最好的房子。我大概六月初到那里,入住時的價格是26塊6毛8一天。要是按月算,每月600塊左右。訂完房子,心中非常忐忑,價格實在是太低了,擔心被坑。但住進去之后,我的疑慮煙消云散。那是個酒店式房間,長條的大單間,有集中熱水,也有空調(diào),樓下停車免費。第二天早上睡醒,我看著藍色大海發(fā)了會兒呆,回來躺在床上,吹著空調(diào)玩手機,看著天花板,心里想著:這樣靜靜過完一輩子,也不是不行。
附近不是那么荒涼,走個100米有小賣部,正常價格。再往前走300米是免費的沙灘,沙子很細膩,不硌腳。晚上,有人在海邊放煙花。
我發(fā)現(xiàn),各個地方都喜歡用“銀灘”來命名和宣傳,乳山、惠州、北海、陽江,都有自己的銀灘。陽江的銀灘可以用大概900元每月的價格租到小區(qū)里的房子,就是周圍吃飯比較貴。
乳山的銀灘在乳山市長江路,那里的海岸線特別長,足足有20km,海景房沿著長江路一側(cè)建設(shè),那種一望無際的房子,看過去有強烈的壓迫感,但是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就變成了農(nóng)田。
我在乳山租到了800塊錢一個月的房子,是最標準的單間布局,只有床、沙發(fā)、簡易衣柜、桌凳組合等等小家具。大部分便宜的房子都是這樣,因為是度假城市,除了節(jié)假日,房子不好租出去,房東就不愿意在家私上大力投入。
▲?乳山800元一個月的房子。圖 / 小紅書@躺平規(guī)劃師
房子前面就是海,除了一片低層的小別墅之外,沒有其他的遮擋物,跟陽江比,乳山的海沒有那么潮濕,很舒服。
不過,沒有完美的房子。陽江那邊生活基礎(chǔ)設(shè)施差一些,假如長期生活,買菜不方便,需要到兩公里外的小鎮(zhèn)上采購,本地人出行一般都是摩托車,偶爾能聽到摩托車的轟鳴聲。要是過來旅居,買個二手的自行車或者電動車會好一些。
乳山很多6、7層的房子沒有電梯,得爬樓梯,點外賣的話,基本是沒有,可以被稱為外賣沙漠,不過有的飯店可以打電話去叫外賣。
乳山的銀灘離市區(qū)特別遠,有公交車,但是路線和車很少,出租車、網(wǎng)約車也少。醫(yī)院或者診所都有,但位置遠。這里老年人多,晚上九點多,外面街上沒有人,不存在夜生活,對于我這種一兩點才睡覺的夜貓子,不好適應,大街上空空蕩蕩的,讓人害怕。有天晚上,我下樓買東西,一個大爺竟然當著我的面隨地小便,這一幕著實震驚了我。
陽江和乳山的缺點,也是大部分低房租小城市共同的缺點。我說的“躺平之王”,意思是旅居幾個月,找淡季過去住,不是說旺季去,或者在那里買房。要是買房、長期生活,問題就太多了。
重新成為自己
我曾在一個學校學室內(nèi)設(shè)計,2017年畢業(yè)。畢業(yè)之后,我沒有像我的發(fā)小、同學那樣,找個公司上班,或者考公務員,有個穩(wěn)定的工作。
我父母都是農(nóng)民,家里做水電工程,他們對我人生的指導很少。上學的時候,我基本天天打游戲,突然畢業(yè)了,一個問題橫在我面前:你自己將來想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一旦開始思考這個問題,我就開始胡思亂想了。
我媽老說我,想一出是一出,我覺得自己比較敏感,能感受到更多的情緒,有時候會思考一些有點哲學的問題。我就想,反正我還年輕,沒人管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給自己做了個規(guī)劃,先探索3-5年,不管賺多少錢,有什么經(jīng)濟收益,找到我想成為的那個人。
我自己創(chuàng)業(yè)過,在鄭州的商貿(mào)市場旁邊做直播,賣9.9元一包的小零食,進價7-8元,做了兩個月,最終賺了不到一千元。我還做過地推,推廣各種在校教育的試聽課,編程的、畫畫的、外教的,就是坐在路邊讓人掃碼,賺其中的差價。當時全國各地到處跑,最好的時候日收入能達到兩三千,后來市場飽和了,就推不動了。
▲?小賈做地推工作時的玩具。圖 /?小紅書@躺平規(guī)劃師
我也做過尤克里里老師。當時趙雷剛火起來,我很向往背著吉他流浪的生活,就喜歡那種灑脫、自由,想按他歌里唱的那樣,去成都的街頭走一走,去云南當一個流浪歌手。當時有句話特別火,“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我覺得我也是這樣,對遠方未知的東西有濾鏡。
做老師時的工資一個月是2000多元,我攢夠了5000塊錢,就去云南大理、麗江玩了一圈兒。去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當歌手在酒吧駐唱挺辛苦的,跟我想的那種浪漫截然不同。
這些探索和嘗試就算是都失敗了,2021年,我不折騰了,進入公司,朝九晚五、規(guī)規(guī)矩矩地上班。我去了北京,別人說北漂很苦,但我說我要去北漂的時候其實特別開心,我跟朋友說,我沒去過首都,我就要去首都了。
在北京,我住的是一間屋子隔斷出8個房間的隔斷房,一個房間里邊再住兩三個人。這樣的居住環(huán)境,房租押一付二,那時候身上只有一千元,我管朋友借的錢交房租。
▲?小賈在北京住的隔斷房。圖 /?小紅書@躺平規(guī)劃師
工作換得也快。我做過體育產(chǎn)品的推廣,后來一家賣水果的老板想通過短視頻賣貨,文案、拍攝、剪輯全是我一個人來,但是效果并不好。做到后面公司不行了,欠了我兩個月的工資沒發(fā),我只好離開,又去了深圳。
整個2023年,我跳來跳去,換了4份工作,最后一份工作是在直播行業(yè),做短視頻運營,管理三四個主播,就覺得特別無聊,就是你的人生已經(jīng)可以預見了,不斷地去換工作,然后攢了錢之后買自己喜歡的東西,就這樣持續(xù),我想象我未來的人生,就是不停地打工、不停地工作。
我經(jīng)常要處理工作帶來的很多問題。公司有很多運營,很多主播,資源分配不均,大家做同樣的事情,很容易陷入糾紛。處理人際關(guān)系令我很頭大,我其實很厭煩把很多心思花在這些上。
我總是不停地想,現(xiàn)在我做這些東西有什么價值?打工的時候,我的時間不屬于我,我創(chuàng)造的價值也不屬于我。我是給老板干活,干的不是我的目標,是老板的目標。最后我到深圳康寧醫(yī)院檢查,確診了輕度抑郁。
后來我反復地在想,我到底想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我想要的東西是什么?現(xiàn)在做的這個決定,我十年后會不會后悔?我覺得我對短視頻還是有興趣的,想自己做內(nèi)容,我就辭職了。我想得很清楚,無非就是少了一些經(jīng)濟上的支持,但我又重新成為了以前的自己。
做“躺平規(guī)劃師”,自駕34個城市之后,其實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躺平”,但我現(xiàn)在做的事情是我有熱情的、喜歡的,從成本和收益來看,這是不是也算是“躺平”了?
我覺得“卷”和“躺”有時候是同一件事,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之后,到底是“卷”還是“躺”,已經(jīng)不重要了。很多人之所以卷不動又躺不平,是因為在追求別人眼里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自己真正喜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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