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檗山隱元禪師,是明末清初一代高僧。順治十一(1654)年,受日本長崎僧眾四度禮請,隱元禪師率眾弟子?xùn)|渡弘法,于京都開山“黃檗山萬福寺”,創(chuàng)建黃檗宗。東渡之前,隱元禪師曾兩次住持黃檗達(dá)14年,黃檗叢林中興鼎盛。隱元禪師東渡之后,江戶幕府確立了黃檗住持從福建隱元法嗣召請制度,持續(xù)近130年,使福建黃檗名振東南。巍巍黃檗僧團(tuán),綿綿法脈相延,黃檗法嗣遍及八閩乃至湖湘粵皖。乾隆年間,在閩中羅源的畬家山寨,就有一處“黃檗正宗”道場。
羅源畬鄉(xiāng)·西蘭古剎
羅源興祥寺坐北朝南,原名興王院、興王寺,建于唐大順二年(891年),至今1131年,由禪僧智韜創(chuàng)建,位于羅源縣西蘭鄉(xiāng)崇山峻嶺之中。興祥寺周邊竹木蒼翠,環(huán)境悠然,是羅源現(xiàn)存唐代十二古寺之一,也是西蘭唯一唐代古寺。明萬歷三十七年(1609),鄉(xiāng)人聚募重建。寺院僅存清代山門一座,門前臺階垂帶石上,有清嘉慶十四年(1809),“當(dāng)山住持比丘秋潭重砌造”的石刻。
興祥寺后山的巨石上,尚留“逍遙臺”題刻,落款為“靈武王用文,時元至正二十六丙午春”。字為楷體,結(jié)構(gòu)嚴(yán)謹(jǐn),蒼勁凝練,穩(wěn)健持重。元至正丙午春(1366年),閩省左司郎中葛仲溫,理問官王用文攜友人同游興祥寺,并在寺后石崖刻下“逍遙臺”三個大字,邊款是“靈武王用文書”。興祥寺住持在大字左側(cè)刻石記其事:“至正丙午春,彭城葛仲溫、靈武王用文、三山林元卿、東萊太史玄同游,釋桂庭中巖刻石”。摩崖石刻上的葛仲翁和王用文,是元代有名的忠臣,他們于元至正乙巳冬(1365年)來羅源任守御事。明嘉靖《羅川志》記載有《葛王二公惠政碑》,記錄了葛、王兩人在羅源的政績,贊揚兩人“皆詩書有文,律身以廉,待物以恕,剛?cè)嵯酀?,為善相先,有善則必相推讓,是以大和”。
元代統(tǒng)治者治閩嚴(yán)苛,留下的文化遺存少之又少。這塊摩崖,讓我們看到了來自江蘇、寧夏、山東等地的漢人循吏來此為官,實屬難得。他們留下如此大體量的“逍遙臺”摩崖石刻,綿綿延續(xù)六百余載,讓我們從中看到了先賢“逍遙”處世的一種質(zhì)樸心愿和期待。同時,我們也從摩崖石刻看到,羅源佛教在元代不僅沒有消失,而且還有州府高官來參游,寺院住持的法名也永遠(yuǎn)留在了石刻里。
“竹苞松茂”·“長發(fā)其祥”
在興祥寺后山,有一座祖師塔。塔銘橫書“黃檗正宗”,“乾隆丁未年季冬吉旦”,是由“當(dāng)山住持通鏡”為“師祖智長瑞公和尚、師岐山月公禪人”造,“徒子弘輝同”造。”“坐壬向丙”標(biāo)明了墓塔的方位,古人用天干來指代方位,具體對應(yīng)關(guān)系是:甲乙——東方,丙丁——南方,戊己——中方,庚辛——西方,壬癸——北方。所以,“坐壬向丙”就是“坐北朝南”的意思。墓聯(lián)“二十四山山拱照,四十八帳帳朝迎”,則講明這是“龍脈”美穴地。墓園的石欄板內(nèi)側(cè),雕有“長發(fā)其祥”“見龍在池”,外側(cè)雕有“山明水秀”和“竹苞松茂”,講的也是風(fēng)水上好之意。“竹苞松茂”,寓意松竹長得茂盛,比喻根基牢固,繁榮興旺。出于《詩經(jīng)·小雅·斯干》:“如竹苞矣,如松茂矣?!?/p>
“臨濟正宗”·“黃檗正宗”
早在宋代,就已經(jīng)有了“臨濟正宗”之說,是宋代高僧、臨濟宗楊岐派傳人圓悟克勤提出的。圓悟克勤曾住持多座寺院,先后受宋徽宗和宋高宗敕賜,圓悟克勤有兩個大弟子——大慧宗杲和虎丘紹隆,臨濟宗就是在圓悟克勤和弟子們的努力下開始有了新發(fā)展。
到了元代,趙孟頫奉勅撰寫了《臨濟正傳虎丘隆禪師碑》。黃檗書院文獻(xiàn)室有此碑全拓,通讀全文可知,此碑是紀(jì)念宋代虎丘隆禪師與其師圓悟克勤禪師的故事。師徒二人在虎丘云巖禪寺,將臨濟宗推向極盛。在元代,臨濟宗成為漢傳佛教里最有勢力的一派,“由是臨濟之道愈擴而大”。圓悟克勤提出的“臨濟正宗”,不僅成為宗門流行語,而且被后人作為“正統(tǒng)”“正宗”之代名詞,對后世影響巨大。
從黃檗住持的塔銘碑文來看,崇禎十四年立的費隱通容禪師塔,題名“臨濟正傳第三十一世費隱容和尚壽塔”。黃檗山清代三十三代和四十二代住持,也使用了“臨濟正傳”?!半[元紀(jì)念堂”內(nèi)的隱元禪師齒發(fā)塔,題刻的是“臨濟正宗第三十二世重興黃檗隱元大和尚”。隱元禪師東渡之后接棒黃檗住持的慧門如沛禪師、第六代住持虛白愿禪師,塔銘題刻也是“臨濟正宗”。而且不論留在祖山的,還是東渡扶桑的黃檗禪師墨跡,無不在作品右上角鈐蓋橢圓形或豎方形“臨濟正宗”之印,成為墨寶上的重要元素。隱元禪師的師父費隱通容禪師墨跡,右上角鈐印則是滿白文方印,印文是“臨濟正宗三十一世”,落款多鈐滿白文“費隱容”和陽刻“徑山老人”兩枚方章。
清代黃檗山第三十一代、第四十代,墓塔題刻變成了“傳臨濟正宗”。而乾隆九年立碑的第十八代實圣濬微和尚只署“黃檗當(dāng)山”,嘉慶十二年立碑的第三十九世承垠和尚,題刻為“繼席檗山”,均沒有“臨濟正傳”或“臨濟正宗”。而羅源興祥寺乾隆五十二年的祖師塔,塔銘干脆就直接題刻為“黃檗正宗”。
是什么原因,使黃檗的當(dāng)山住持們不再使用“臨濟正傳”或“臨濟正宗”?我覺得,這不僅是一個“說法”的變化,更重要的是,從順治十一年開始,長達(dá)120多年的“唐僧召請”制度,一次次在隱元禪師閩籍法嗣里尋找,尋找那些能夠渡日傳法的高僧,使得“黃檗”之名響徹八閩,就是在東南大區(qū)域內(nèi),也有了一定知名度。在這種情況下,從黃檗道場走出的黃檗禪師們,無不以“黃檗正宗”為自豪。因此,就有了從“臨濟正宗”到“黃檗正宗”的轉(zhuǎn)變。
內(nèi)容來源:2022年10月19日《海峽都市報》“海都新聞”
作者:白撞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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