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陳廣晶

編輯 | 苗正卿

人類已經(jīng)摸到治愈艾滋病的法門了？

就在7月20日，“全球第七位艾滋病治愈患者或出現(xiàn)”的消息，沖上了多個社交平臺的熱搜榜。

據(jù)國內外多家知名媒體報道，一名60歲的德國男子自從2015年接受干細胞移植后，一直沒有發(fā)病、也沒有檢測到存活的艾滋病病毒，可能是全球第七個接受干細胞移植后，被“治愈”的艾滋病患者——移植近10年，停止抗病毒治療也有約6年了。

研究者克里斯蒂安·蓋布勒（Christian Gaeble）博士還是公開表示，患者緩解時間越長，就越有信心。“我們可能真的已經(jīng)根除了所有艾滋病病毒。”

國內也有感染性疾病專家公開表示，已有七例患者使用這種方法獲得“治愈”，也說明了該方法的可行性。他認為，在此基礎上，研究者有望利用相關原理探索更安全的治療方案。

可以看到，近期，人類在治愈和預防艾滋病領域，頻繁有好消息曝出。就算是這次熱點事件涉及的、用干細胞移植的方式“治愈”艾滋病，也已經(jīng)不是新鮮事了——自2007年起，該療法已經(jīng)在柏林、倫敦、紐約、希望之城、杜塞爾多夫、日內瓦創(chuàng)造了六個這樣的奇跡。

在這些令大眾、資本忍不住狂歡的喜訊背后，真正治愈艾滋病的療法似乎也呼之欲出了。

最大意義或為揭開“治愈”密碼

盡管全球第七個艾滋病治愈患者的出現(xiàn)，在國內引起了不小的狂歡，但是病毒學專家卻并不認為，干細胞移植療法能真正攻克艾滋病。

“這類案例最大的意義，應該就是通過研究相關病例，發(fā)現(xiàn)背后起作用的原理。”病毒學專家常榮山告訴虎嗅，從目前的情況看，已經(jīng)成功七次的干細胞移植療法，本身意義不大，并不能作為廣泛推開的艾滋病治療手段。

從更多公開信息看，與此前六位“治愈”患者中的五位一樣，這名60歲德國男性患者所接受移植的骨髓也含有CCR5基因突變。研究者認為，攜帶這一基因突變的人群先天具有抵抗艾滋病病毒的能力，其干細胞進入患者體內，也會讓艾滋病病毒難以進入后者的體細胞中。

更多研究認為，CCR5是艾滋病病毒使用的主要輔助受體，它們負責病毒傳播，主要在記憶T細胞、巨噬細胞和未成熟的樹突狀細胞中表達（可以理解為編碼生成了某種蛋白——虎嗅注）。

如果人體存在CCR5特定突變，如CCR5△32基因突變，T細胞就有缺陷了，只能編碼出一種不能運輸?shù)郊毎砻娴臒o能截斷蛋白，無法輔助艾滋病病毒進入T細胞，相應的感染和病毒復制都無法進行。

上述被“治愈”的患者，接受了攜帶相關缺陷干細胞的移植，實際上就是重塑了免疫系統(tǒng)。這也就是其治愈的基本邏輯。

現(xiàn)在，CCR5也成了抗艾滋病用藥等多種炎癥性疾病的治療靶點。

被稱為“柏林病人”的蒂莫西·雷·布朗，曾成立基金會推動艾滋病治療研究。

來自：視覺中國

不過，關于骨髓移植療法和CCR5也還有很多需要進一步研究的地方。

比如：接受含有CCR5基因變異的干細胞移植，并不是每一次都有好的結果。根據(jù)中國疾控艾防中心專家的撰文，早期治愈的病人“柏林病人”和“倫敦病人”都出現(xiàn)了移植物抗宿主的問題，甚至出現(xiàn)了多次感染、體重下降的問題。而“紐約病人”則很快出院，也沒有明顯的并發(fā)癥。

這種個體差異是否說明，具有某些特質的患者更加適合接受此類治療？

再比如：第五位“治愈者”接受的干細胞，并不含有CCR5基因突變。這是否說明CCR5突變也不是必需的？其“治愈”機制尚不清楚。

“這些都需要進一步研究?！背s山向虎嗅指出。

此外，即便CCR5基因突變確實對治愈有幫助，干細胞供體太少也是一大問題。根據(jù)上述中國疾控中心艾控中心專家的文章，中國具有CCR5Δ32基因突變者只有3‰左右，而且主要是少數(shù)民族人士，漢族幾乎沒有；在歐洲，平均突變率約為10%。

而且當下抗病毒“雞尾酒”療法的成功率已經(jīng)較高了，很少有患者出于治愈的目的，去冒險接受干細胞移植。

基于以上原因，實際上，專業(yè)人士盡管對其研究的意義非常認可，但是對于細胞移植療法的前景還是心存疑慮的。

誰是真正的“治愈”潛力股

“未來5到10年，預計會出現(xiàn)功能性治愈艾滋病的療法?！背s山告訴虎嗅。

數(shù)據(jù)顯示，到2028年全球艾滋病用藥市場將達到約460億美元。這個市場上，治愈藥物有絕對的競爭優(yōu)勢。為了實現(xiàn)這個目標，從研究機構到企業(yè)都非常有開發(fā)熱情。

研發(fā)熱門除了前述提到的CCR5靶點，還有此前大火的吉利德的衣殼抑制劑，以及針對“精英控制者”的研究——據(jù)估算，300到500個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中，就有一個人病毒載量非常低，半年以內多次檢測，都檢測不到病毒，或者10年以上90%的檢測中查不到病毒，這類“天選之子”也存在多重突變，對新藥研發(fā)有很大啟發(fā)。具體療法，也覆蓋了免疫療法、基因療法等多個領域。

異種基因供體的干細胞移植在治療白血病方面已經(jīng)取得了成功，但是，能治愈的適應癥還極為有限。常榮山認為，經(jīng)過基因修飾的“T細胞疫苗”是最有前景的一種療法。他認為，對這種全球第七個艾滋病治愈患者背后的或然性“機制”的深入研究將推動未來的“治療性T細胞疫苗”成功上市。

進一步的研究如果能夠確認CCR5的作用，和或疊加了未知基因產物的作用，就可以通過基因編輯在體外制造出治療作用的通用型T細胞疫苗再回輸給患者，類似CAR-T療法，業(yè)界稱之為治療性T細胞疫苗。

除了艾滋病，它還可以治愈很多具有廣泛免疫抑制的病毒感染導致的疾病。如：艾滋病、乙肝、人乳頭瘤病毒、帶狀胞疹、人胞疹病毒2型等導致的難治的慢性感染性疾病。“相比于癌癥，這些疾病擁有數(shù)量更大的患者，是最大的未被滿足的醫(yī)療需求?！背s山向虎嗅表示。

事實上，今年5月，就有中國研究者在權威期刊 Cell Discovery 上刊發(fā)了相關研究結果。

根據(jù)該研究結果，復旦大學上海公共衛(wèi)生臨床中心徐建青、張曉燕、張仁芳，以及第四軍醫(yī)大學唐都醫(yī)院孫永濤、廣西中醫(yī)藥大學冷靜等開發(fā)的CAR-T細胞，在1期臨床試驗中，將受試者的艾滋病病毒滴度峰值降低了74.3%，病毒載量平均降低了67.1%。這一結果顯示了該療法的潛力。

更早些時候，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研究小組用CAR-T對抗艾滋病病毒的研究，也獲得了持久的效果。

艾滋病的治愈，通俗開說，可以分為兩種。一種是徹底清除病毒，也就是所謂的“根除性治愈”。另一種，就是所謂的“功能性治愈”，就是經(jīng)過治療，在無需繼續(xù)做抗病毒藥物治療的情況下，患者體內病毒載量水平低至無法檢測到，既沒有艾滋病病毒感染相關癥狀也沒有艾滋病病毒傳播風險。

艾滋病病毒感染屬于慢性感染，病毒可以將自身遺傳物質整合到人體細胞中，其主要攻擊對象也是人體免疫細胞。感染后，一旦過了潛伏期，這些整合進人細胞的艾滋病病毒基因幾乎就無法清除了，按照現(xiàn)在的生物學研究水平 ，想完全清除這些病毒，難度非常的大。乙肝也有這樣的特點，對這兩種慢性感染，根除性治愈還看不到希望，但是，功能性治愈還是很有希望的。

如前所述，常榮山樂觀估計，很可能在5年后就會在艾滋病功能性治愈領域有所突破，這也將惠及其他慢性感染性疾病。

來自：視覺中國

聯(lián)合國艾滋病規(guī)劃署2023年數(shù)據(jù)顯示，全球有3900萬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其中2980萬在接受抗病毒治療。此前一年，全球新發(fā)艾滋病病毒感染者130萬人，63萬人因艾滋病相關疾病死亡。

在這些感染者背后，還有大批擔心感染、惶惶度日的家人們，如何確保他們可以過正常的生活，也是需要耗費時間、精力、資金去妥善解決的問題。

可以說，艾滋病仍然在世界上最嚴重的公共衛(wèi)生挑戰(zhàn)之列。

與之類似，全球還有很多感染性疾病的治療需求。其中，僅慢性乙肝病毒感染者就有約2.96億人，每年有近90萬人死于乙肝病毒感染導致的肝硬化、肝癌等疾病。消滅這些疾病也是全人類亟待實現(xiàn)的目標。艾滋病治愈的經(jīng)驗，對于此類疾病治療也有借鑒意義。

如今艾滋病已經(jīng)從聞之色變的致命疾病，逐漸變得可防可治了，藥物也在不斷持續(xù)更新迭代中，副作用逐漸減小，越來越適合終身服用。盡管如此，對艾滋病病毒，仍然不可放松警惕、等閑視之。無論是否有治愈良藥，預防永遠都是最好的防控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