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望著盼望著,慘淡的暑期檔終于等到了“救世主”。截止7月19日凌晨,電影《抓娃娃》的累計票房已經超過9億人民幣,沈馬組合再度合體便出手不凡,貓眼預測其總票房超過37億,已是爭奪年度票房冠軍的種子選手。
不過,在票房一路走高的同時,關于本片的爭議之聲也不絕于耳。有觀眾表示,假借善意為名的謊言下充斥著控制欲和自以為是的“犧牲”,使得本片看起來更像一部恐怖電影;還有觀眾認為它雖然看起來像育兒版的《楚門的世界》,同樣如此生活二十年,直到大廈崩塌,但純屬沒苦硬吃,而且結尾和解也過于草率。
教育是反映種種社會現(xiàn)實的一面鏡子,當然也是影視作品取之不盡的題材富礦。尤其是在國產片最近幾年現(xiàn)實主義大行其道的背景下,教育議題更加是現(xiàn)實議題中十分常見的一種,理應有大量作品討論。
但事實是,國產片中教育題材作品從數(shù)量上并不算多,從市場反饋上也不盡如人意,尤其是與國產劇相映照對比的話,不難發(fā)現(xiàn)國產劇中讓觀眾有印象的作品更多。是什么樣的原因導致這樣的現(xiàn)象出現(xiàn)?我們需要怎樣的教育題材影視???從國產片和國產劇的源流里,不妨管中窺豹。
吃力不討好
《抓娃娃》的故事并不復雜,無非沈騰飾演的富一代馬成鋼是害怕孩子在蜜罐里長大沒辦法成材,于是決定啟動富人裝窮計劃,核心主旨仍是“要成器先吃苦”的思路。從片中父母的角度來說,他們生活的重心完全圍繞著孩子,這自是一番良苦用心。但對于兒子馬繼業(yè)來說,一切的一切都顯得那么殘酷。他人生的前十八年生活在一個被謊言和算計打造的世界里,他的一舉一動都被專業(yè)團隊拿著顯微鏡研究;鄰居是假的,常去的商店是假的,甚至就連情感關系都是假的。
對于觀眾而言,喜劇加上沈馬二人的搭檔是他們買票進場的主要動力,作為類型元素的笑點,電影的確是給到了,盡管顯得更像“地獄笑話”。在一場重場戲中,扮演奶奶的老師假死,葬禮司儀還不忘點題,“你奶奶的靈魂在清北大學工商管理系的上空等著你”。笑點足夠精準卻也足夠沉重。
但教育+喜劇一定能成功嗎?非也。除了《抓娃娃》,其它教育題材的國產商業(yè)片中,能做到口碑與票房雙贏的少之又少。
這些影片陣容不可謂不雄厚,有如陳思誠、鄧超、黃渤等等這樣取得過票房成功的導演或演員;也并非沒有突破精神,他們都希望突破原有父母用心良苦、子女不理解,最終雙方和解的固有范式,并采用了喜劇或科幻的元素來嫁接,但結果卻都不盡如人意。
《銀河補習班》是鄧超走出導演舒適區(qū)的一部電影,他在片中反思了應試教育,但設置上卻主題先行,各類故事情節(jié)仿佛都是預定框架下的填充物,而非依托劇情發(fā)展自然派生出來的。明明片中出現(xiàn)的應試之路都是觀眾親身經歷過的,但影像化的結果卻毫無共鳴,反而因為似是而非,讓人非常尷尬。
鄧超飾演的父親尊重孩子的選擇,希望培養(yǎng)孩子的獨立思考能力,但孩子所遭遇的困難與危險客觀上也是這位父親所造成的。任素汐扮演的母親代表的傳統(tǒng)教育方式固然有其問題,但這不代表作為對立方的父親教育方式天然具有正確性。而撲面而來的金句,如“兒子原諒我,我也是第一次學著當爸爸”等等,讓影片的說教感更加嚴重。
而《外太空的莫扎特》更是成為陳思誠執(zhí)導筒以來評價最差的一部電影。片中爺爺與父親的代際矛盾被延續(xù)到了下一代身上,爺爺拒絕父親的音樂夢,父親最后又壓制了孩子的天文夢,最終這些矛盾由一個作為他者的外星人所化解。
作為一部兒童片,它在受眾群體上明顯還沒太想清楚——面向成年人觀眾顯得幼稚,當宣傳方向變成獻給孩子之后,孩子們也不買賬。
去年上映的電影《學爸》,當中“雞娃”的父親黃渤則是被在充滿焦慮的情況下,被迫跟隨其他家長一同卷起來,之后歷經種種最后放下執(zhí)念,順其自然。最終在暑期檔的高熱大盤下拿下6.14億票房,也算中規(guī)中矩。
受限于電影體裁,為了更大程度擴大受眾群體,主創(chuàng)們紛紛加入其他類型元素以增加吸引力,但要么貪多求全,導致漫無重點,反而過多的陳舊劇情相當影響觀感;要么簡化故事線,希望通過視覺效果作為主打,但缺少劇情的依托,視覺效果的呈現(xiàn)只會大打折扣。
此外,無論是出于票房還是其他考慮,這些電影無一例外都讓孩子走向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但并無令人信服的鋪墊和與劇情的直接因果關系?!秾W爸》中最后孩子還是順利入學,只不過是通過機械降神的方式,并非最完美的選擇。
一去三十年
如果說電影在展示教育體裁因為時長原因只能盡力增加戲劇沖突和堆積類型元素的話,那么電視劇用更長的篇幅可能更適合展示代際關系中彼此的相愛與疏離、難以言說卻無處不在的情感拉扯。尤其是教育題材的電視劇往往是家庭倫理劇下的一個分支,更大的容量才能支撐它去描繪一點又一點“雞毛蒜皮”。
只不過,教育題材雖然能很大程度上與社會現(xiàn)實達成共振,但單論作為類型劇本身,教育劇的發(fā)展則談不上一帆風順。
1985年播出的《尋找回來的世界》,被認為是中國內地教育類電視劇的起點,該劇講述了工讀學校的老師如何拯救學?!皢栴}少年”的故事。到了90年代推出的《十六歲花季》《十七歲不哭》《花季雨季》等,這時教育題材的劇集多和青春掛鉤,敘事主體不再拘泥于單一的師生主線,而是開始展示青少年內心獨特的世界,成長的煩惱以及懵懂的情感。
2002年播出的《十八歲的天空》,在題材和人設上模仿了曾紅極一時的日漫《麻辣教師》,保劍鋒飾演的古越濤展示出了一種與學生平等的亦師亦友關系。而在當時那個偶像劇的全盛時期,劇中朦朦朧朧的感情描寫也足見真誠,成為了當時的爆款劇目。只不過時間走到這里,教育劇在國產劇中的比例仍然偏低,市場上的主力仍然是古裝、軍事和家庭題材。如《十八歲天空》一樣的成功,長期難以復現(xiàn)。
再往后,講述校園的劇集基本上變成了青春戀愛為主,教育是一種背景,但它只是談戀愛同時的壓力與調劑。
所以,真正討論教育的場景從校園往家庭轉移。國產教育題材劇真正的勃興則是2010年前后,即二胎政策逐步頒行之際,2012年之后,教育題材的劇集才開始重回大眾視線:2012年出現(xiàn)了以育兒故事為核心的《小兒難養(yǎng)》;2013年有了面臨小升初的《孩奴》,和以探索別樣父子情的《小爸爸》。只不過,在“嚴父慈母”的傳統(tǒng)敘事被解構之后,“虎媽貓爸”成了另一種形式的窠臼,成為影響至今的劇作新八股。
在2019年,教育劇迎來了一波爆發(fā),《小歡喜》、《少年派》等劇取得了良好的播出效果。各家制作公司也紛紛在這一題材上發(fā)力。究其原因,除了電視劇題材越來越受限的大環(huán)境因素之外,可以將階層差異、代際矛盾、校園青春結合起來的教育劇有著明顯的創(chuàng)作空間,而且與現(xiàn)實生活貼合度更高,也更容易引發(fā)觀眾共鳴。
去年的教育題材劇《鳴龍少年》,創(chuàng)造性地將教育話題從家庭搬回了校園,校園不再是戀愛的容器,高考終于有了過程而并非只有結果。
但在創(chuàng)作的大面上,這類教育題材還是有不小的局限。其一,影視行業(yè)的創(chuàng)作者在教育方面的經歷較難與普通家庭產生共鳴。此狀態(tài)與很多職場劇的寫作偏離現(xiàn)實是異曲同工的。
其二,教育題材在立項層面有諸多困難,這樣是國產片從產量上相對較少涉獵這一題材的重要原因。毒眸曾在參與創(chuàng)投活動時見到有創(chuàng)作者拿出教育題材的項目,但在座的“行業(yè)前輩”們無一例外都提到了教育題材難過審的現(xiàn)狀,建議創(chuàng)作者做好心理準備。
我們需要怎樣的教育題材作品?
客觀上有困難,但主觀上還是應該竭力爭取。
《小別離》、《小歡喜》的導演汪俊曾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教育是一個特別寬泛的話題,沒有絕對的對錯,還是要因材施教,因人施教。而且他拍攝教育劇,也并非要解決什么問題,抑或提出什么觀念,只是希望把現(xiàn)實呈現(xiàn)給觀眾,引發(fā)更多討論。
在親子關系中,父母與子女的地位天然不平等,但如果置于戲劇沖突之中,兩者間不應該是單方面控制和教育,而是互相影響以期共同成長。而無論是“父母皆禍害”,還是“子女都是白眼狼”的劇情設置屬于將極端個例上升到整體,雖然可能會短暫切中一部分觀眾的喜好,但在熱鬧的宣發(fā)之后,也就不剩下什么了。基于現(xiàn)實生活的體悟和精煉,讓戲劇沖突服務于故事而不是相反。畢竟,真誠踏實的情感與劇情自有其萬鈞之力。
與《抓娃娃》有著類似情節(jié)的印度電影《起跑線》走的比前者更遠些。同樣是白手起家的父母為了擇校被迫裝窮,在貧民窟與鄰居的交往中這對父母也獲得了成長,在自己的孩子順利被選中之后,卻無意間改變了另一個真正貧窮家庭的未來。雖然結尾男主良心發(fā)現(xiàn),放棄入學名額的行為仍近乎童話。
教育的最終目的是人格的豐沛與完整,現(xiàn)實意義上的成功并非是其唯一指向。那些最經典的教育電影,如《放牛班的春天》、《死亡詩社》等等,主人公最終都未能贏得當下的成功,但他們同樣留下了走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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